在上篇文章《气候变化与新兴市场：财产保障缺口带来的挑战》中，我们探讨了气候变化对自然灾害和财产保障缺口的影响。事实上，气候变化还会扰乱商业，令粮食安全问题恶化和增加健康风险。所有这些因素都会影响经济增长和发展，导致财政负担变重，甚至威胁社会稳定。

气候变化更广泛的影响

除了物理影响——极端天气事件更频发且后果更严重，气候变化还可能通过不同渠道对经济和社会产生其他负面影响。这可能表现为劳动生产率下降或者水资源和食物的供给面临更多限制。例如，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发现，气候变化会在四大领域产生重大影响：（1）水资源供应和粮食生产；（2）健康和福祉；（3）城市、居住和基础设施；以及（4）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参见图1）。下面，我们将深入探讨前三个领域的影响。目前，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尚未对气候变化对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的影响走向做出全球评估，因此我们暂且搁置相关分析。

图1：气候变化的可见影响及相关损失和危害。

（1）水资源供应和粮食生产

气候变化正在对全球粮食和水资源安全带来负面影响。温度、降水模式和作物适应气候变化的能力，导致气候变化在高纬度、中纬度和低纬度地区对农业生产力带来差异化的影响。一般而言，中低纬度地区的农业生产力面对负面影响，而某些高纬度地区则可能受益于气候变化。此外，海水变暖和酸化对某些海域的渔业和贝类养殖造成不利影响。根据世界卫生组织（WHO）的数据，与1981-2010年间的平均水平相比，全球经历粮食安全问题的人数在2020年增加了9800万。[1]粮食安全问题是损害全球人类健康的因素之一。

与此同时，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也确认，在气候和非气候因素的综合作用下，目前全球约一半人口至少在一年中的部分时间面临严重的缺水问题。气候变化愈演愈烈，将令缺水问题进一步恶化，尤其是在南亚、中国北部、非洲和中东等人口稠密的地区。[2]

（2）健康和福祉

除了威胁粮食和水资源安全，气温上升、生物多样性丧失、空气污染以及其他形式的气候变化还对人们的健康和福祉产生直接和间接影响。[3]例如，极端高温会直接推高人类死亡率和发病率。高温伴随空气污染会增加心血管负担，令呼吸系统疾病恶化，加速过早死亡问题的恶化。自然灾害还可能通过创伤和生计丧失给人们带来心理健康挑战。此外，气候变化的不利影响分布不均，导致收入差距扩大，社会凝聚力弱化，进而可能导致社会分裂问题更为严重。

（3）城市、居住和基础设施

城市，尤其是人口超过1000万的特大城市，尤其容易受到气候变化的影响。人口高度集中在相对较小的区域内，使居民更容易受到热浪、洪水和干旱等气候相关灾害的影响。极端天气事件可能对城市基础设施造成严重破坏，或者长时间高温导致能源需求飙升也会给基础设施带来压力。商业运营或服务中断可能会雪上加霜，处在经济和社会边缘的城市居民尤其容易受到冲击。

全球变暖：生产力下滑之因

根据世界气象组织的数据，2024年有望成为有记录以来最热的一年——2024年1月至9月，全球平均气温相比工业化前的水平高出1.54°C。[4]全球平均气温上升导致极端高温事件增多。而热衰竭和中暑导致工作场所的热应激情况飙升，压低了劳动生产力。交货时间延长和生产力降低，又会导致企业面临收入损失。联合国减少灾害风险办公室（UNDRR）估计，1995年工作场所发生的热应激造成的经济损失约为2800亿美元。预计到2030年，这一数字将大幅升至2.4万亿美元，这意味着8000万个全职工作岗位的流失。[5]2021年《自然通讯》上发表的一篇文章估计，从2001年到2020年，在有可用数据的163个国家/地区，因高温暴露而导致的劳动力损失平均为2280亿小时，或每人81小时（参见图2）。联合国减少灾害风险办公室估计，如果温度上升到34°C，劳动生产力可能下降50%。

图2：全球因高温暴露劳动力损失最高的十个国家（十亿小时/年）

除了极端高温，全球变暖还会抬高海平面和提高极端天气事件爆发频率，进而可能扰乱海港的有效运作，威胁到全球贸易流。例如，1980年至2020年期间，全球集装箱吞吐量约38%发生在高飓风风险的地区。[6] 在1970年至2019年期间自然灾害造成的经济损失中，31%来自发生频率越来越高的洪灾，洪水淹没地区的财产和货物运输面临的风险与日俱增。如果缺乏有效的适应措施，当全球气温升高2°C时，2030年河流洪水造成的损失可能比2010年增加1.7倍。[7] 随着海上贸易量可能在2050年增长2倍，内陆洪水和沿海基础设施故障导致的供应链中断问题还会更加严重。

气候变化给医疗保健和公共财政带来重压

气候变化会通过不同渠道给公共财政带来压力：物理损失[8]、医疗支出增加、商业运营中断造成的财务损失及税收损失。

全球变暖将给国家医疗保健体系带来越来越大的压力，例如，极端温度引发的超额发病率，栖息地破坏和病媒传播疾病导致潜在大流行病爆发风险攀升以及其他可能出现的风险。世界经济论坛（WEF）和奥纬咨询（Oliver Wyman）的一项联合分析指出，预计到2050年，气候变化对人类健康的影响可能高达20亿伤残调整生命年（DALY）（参见图3）。[9]这种健康影响包括天气事件造成的过早死亡和残障或疾病。该报告还指出，预计到2050年，气候变化对经济的影响可能高达12.5万亿美元（参见图3），其中包括健康问题导致的生产力损失（如旷工、工作绩效下降或过早死亡）和治疗费用，但不包括与健康无关的商业运营和供应链中断产生的潜在影响，比如气候变化对基础设施的破坏。

图3：气候事件的健康和经济影响（2050年预估值）

气候变化不仅会给公共财政产生直接、立竿见影的短期和中期压力，也会对企业财务产生长期、间接的压力。根据S&P Global Sustainable1物理风险敞口评分和财务影响数据集，到2050年代，在不采取适应措施和韧性措施的情况下，S&P Global 1200指数的成份公司每年的平均物理风险成本将高达其持有的实物资产价值的3.3%（最高可达28%）。[10] 目前，极端高温、水资源缺乏、外洪和干旱是引发物理风险损失最主要的因素（参见图4）。不过，随着海平面逐年上升，预计到2090年沿海洪灾将成为主要风险，虽然其财务影响不会在短期内立刻体现出来。预计灾后修缮和清理成本将是沿海洪灾产生长期重大财务影响的主要因素。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可能会一步步影响到政府税收，最终导致税收减少。

图4：2050年和2090年中高排放情境下自然灾害对S&P Global 1200指数的财务影响

新兴市场可能负担最重

根据标普全球评级，如果到2050年全球升温不能控制在2°C以内，且缺乏有效的适应计划，仅物理气候风险一项因素导致的经济损失就可能高达全球GDP的4.4%。而且，低收入国家将比脆弱度将是发达国家的4.4倍——这些地区面临的气候风险更高，也更难避免永久性损失。[11]

此外，奥纬咨询的一项分析指出，如果没有任何气候适应和缓解措施，到2050年，亚洲和非洲的健康状况和健康问题引发的经济损失将位居全球首位（参见图5）。[12] 亚洲人口稠密的沿海地区洪灾频发以及热浪对生产力的负面影响是导致损失的主要因素。在非洲，生产力损失和医疗保健成本提高则是影响经济的主要负面因素。

图5：2050年气候变化对健康和经济影响（预测值）

气候变化对国民经济、社会稳定和财政平衡的重大影响凸显了推行气候适应和缓解措施的迫切性。加强医疗保健体系是一个需要关注的重要领域，特别是在新兴市场和人口稠密地区。医疗保健体系是否做好充足准备决定了这些地区在气候事件的潜在健康影响溢出到更广泛的生态系统前能否吸收冲击。[13] 这种溢出效应的严重程度关系到主权国家的金融实力和经济快速复苏的能力。

总而言之，气候变化对全球经济的潜在影响巨大，尽管其具体影响仍然难以量化。这种无奈的现实折射出气候科学本身的不确定性，也反映出政府和行业需尽快推行气候变化适应和缓解策略的急迫性。如果缺乏这些积极应对措施，人类社会面对的经济损失和医疗保健支出将急剧攀升。此外，随着收入差距扩大、自付费用增加以及流离失所的人口迁往别处寻找更好的发展机遇，社会稳定性也可能逐步降低。在下一篇文章中，我们将继续探讨保险和再保险行业在培养气候适应能力方面可以发挥的作用。

[1] 世界卫生组织，《气候变化》（Climate Change），2023年

[2] Caretta，M.A.，A. Mukherji，M. Arfanuzzaman，R.A. Betts，A. Gelfan，Y. Hirabayashi，T.K. Lissner，J. Liu，E. Lopez Gunn，R. Morgan，S. Mwanga和S. Supratid，2022年：水资源。载于：《2022年气候变化：影响、适应和脆弱性》（Water. In: Climate Change 2022: Impacts, Adaptation and Vulnerability）。第二工作组对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第六次评估报告的贡献 [H.-O. Pörtner，D.C. Roberts，M. Tignor，E.S. Poloczanska，K. Mintenbeck，A. Alegría，M. Craig，S. Langsdorf，S. Löschke，V. Möller，A. Okem，B. Rama（编辑）]。剑桥大学出版社，英国剑桥和美国纽约州纽约，第551-712页，doi：10.1017/9781009325844.006。

[3] 日内瓦协会，《气候变化：人寿及健康险的未来如何？》（CLIMATE CHANGE: What does the future hold for health and life insurance?），2024年

[4] 世界气象组织，2024年COP29气候状况更新（State of the Climate 2024 Update for COP29），2024年11月11日

[5] 联合国减少灾害风险办公室，《2023年GAR特别报告：为可持续发展目标绘制复原力》（GAR Special Report 2023: Mapping resilience for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2023年 

[6] 联合国减少灾害风险办公室，《2023年GAR特别报告：为可持续发展目标绘制复原力》（GAR Special Report 2023: Mapping resilience for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2023年

[7] 联合国减少灾害风险办公室，《2023年GAR特别报告：为可持续发展目标绘制复原力》（GAR Special Report 2023: Mapping resilience for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2023年

[8] 鼎睿在上一篇文章《气候变化与新兴市场：财产保障缺口带来的挑战》中对此进行了深入探讨，这里就此省略。

[9] 世界经济论坛和奥纬咨询，《量化气候变化对人类健康的影响》（Quantifying the impact of climate change on human health），2024年

[10] 标普全球评级，《量化气候变化物理风险对企业财务成本的影响》（Quantifying the financial costs of climate change physical risks for companies），2023年

[11] 标普全球评级，《GDP损失：物理气候风险的潜在影响》（Lost GDP: Potential impacts of physical climate risks），2023年。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低收入国家”是指中低收入国家。

[12] 世界经济论坛与奥纬咨询，《量化气候变化对人类健康的影响》（Quantifying the impact of climate change on human health），2024年

[13] 日内瓦协会，《气候变化：人寿及健康险的未来如何？》（CLIMATE CHANGE: What does the future hold for health and life insurance?），2024年